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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臣在黑暗中微微拉开些距离,长久的一些疑问似乎正在一点点接近真相,他挣扎许久,犹疑着开口,“我也没想到还能回来,你……为什么不等我?”
她一把抱住他,他感觉到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我想等的,可是……可是我爹他们说,你我的婚约不过是陛下的一次酒后戏言,一没旨意,二没婚书,做不得数的,我爹让我嫁给太子,卫家想攀附东宫,我没有办法,我等不来你……”
纷扰
南漪没有想到还能再见到禅奴,当她看见一点点从亓官身后挪出来的小姑娘,一时间觉得恍若隔世。
禅奴也没有想到,只是再见南漪似乎与之前的她稍有不同,她身上少了惊悸慌张,多了份从容与澹宁,整个人也似乎蕴藏了一丝独属于女子的柔媚气息,她仿佛在这个春天一季长大,可却又隐隐觉得她有什么烦心事,郁郁不得舒。
禅奴早已换去了弥国的装扮,如果不认识她的人,或许还以为她是土生土长的上凉人。
两个久别的姑娘总有说不完的话,禅奴似乎比她更适应如今的生活,她将矮凳搬到廊下,置铜镜于其上,让南漪坐在软垫上,打算给南漪梳个最时兴的发髻式样。
禅奴的手在南漪的发间翻飞,“这是我在这里新学会的样式,我觉得阿姐梳起来一定很好看。”
南漪透过铜镜看着她,“后来你又去了哪里?”
禅奴手上的动作不停,分心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个把咱们选出来的人,原来是宫里的内侍,那次是奉命随军去西且弥为这里的权贵搜罗貌美的女子,后来阿姐你被带走了,他们就把我送回到原来关押我们的地方,然后又被带到了上凉。”
“其他人呢?”
穿插在长发中的手指一顿,禅奴表情有些僵硬,停滞了下才道,“到了这里没多久,大家就被纷纷带走了,有些被送进了宫,有些被别的什么权贵挑走,我之所以能躲过一劫,还是因为之前被燕王派人送去过给阿姐,虽然后来又被放回去,可他们摸不清燕王的意思,不敢轻易将我放走,直到今天,我才还有机会再见到阿姐。”
南漪涩然,国破山河在,可到底物是人非了,他们这些人,总逃不开男为奴女为婢的下场。
一时两个人都有些郁郁,最后还是禅奴很快又打起精神来,继续为她绾发,“阿姐,你后来去了哪里?”
南漪回想这一路的遭遇,有些事并不好宣之于口,唯恐说的太多,万一被有心人拾得,给他惹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只换来一句说来话长。
“阿姐你变了。”
禅奴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南漪错愕不已,她下意识摸了摸脸颊,心虚问道,“我是不是胖了?”
禅奴莞尔,歪着头很仔细地端详她,“这倒没有,只不过我觉得你好像……好像……”
“好像什么?”南漪忽然有些好奇。
“好像变得什么都不怕,又好像什么都怕一样。”禅奴歉然一笑,“我也说不上来,总之,你和原来不同了。”
南漪闻言一时有些茫然,某种朦胧的、一触即发的意念在招惹她,心里面就像长了草,一边不可自控地思虑,静谧又缄默的甜蜜若隐若现,一边又暗暗抗拒,那隐甜之中分明还蕴含着酸涩与苦楚。
为什么不怕?又在怕什么?
南漪猛地站起身,吓了禅奴一跳,她呆呆仰头看着南漪,“怎么了?”
“没,没什么。”南漪抿了抿头发,忽然不敢看禅奴的眼睛,转过身又道,“今日天气正好,你我难得重逢,何苦在屋舍里虚度,不如去到园子里转转。”
禅奴不疑有他,小姑娘自然愿意出去散散,朗笑道,“好啊,可是,可是咱们能随意走出这院子吗?”
南漪这会儿已经走到院门上,她龟缩在这里已经好几日,却并不见什么王妃或者宠妾找上门来,就像悬在头顶的一柄钢刀,不到见血的那一刻,她总是疑心不知何时会落下来,今日也不知哪里触到她的反骨,只想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自己就迎上去直面,等该经受的都经受了,或许就可以解脱了,再不会让那些忧思乱了心智。
于是,她三两步跑过来抓起禅奴,大步流星往外走,闷头喃喃自语似的说道,“咱们是犯人吗?为什么不能出去?”
两人一口气跑出来,却发觉并没有人来阻止她们,南漪的难得生出来的叛逆之心又似一拳捶在了棉花上。
禅奴东张西望,“阿姐,咱们去哪里转?”
这倒把南漪问住了,她来了这几天一直窝在格物斋中,对这里丝毫没有兴趣探看游寻,方才冲动之下拉着禅奴出来,这会儿要去哪里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没谱,便只能硬着头皮拉着她往前走,“我看前面有座假山,咱们上去看看。”
两人顺着石阶上了假山,这假山自下往上看并不大,可上来才发觉山顶被修成纵深的平台,只觉眼前豁然开朗,近前一座八角攒尖凉亭,两人走的满身大汗,连忙躲进亭下避光乘凉。
身在亭中四望,才发觉这里竟是整个王府的制高点,东南西北皆可尽收眼底,又有微风拂面,一时吹散了暑热,两个小姑娘一边用帕子拭汗,一边相视而笑。
恰在这时,南漪余光见东南面游廊下闪过一个身影,因其身量高,她的位置刚刚看到他一晃而过的侧脸,可待再看,也不知那人走去了哪里,便再也看不着了。
那人这两日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她还以为那日她撵他走他还会像之前一样与自己耍赖,或者强行留下来,没承想他竟然就真的那么走了,她当时大松了口气,可无法言说的,隐隐约约,心底又有种浅淡的失落,不知因何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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