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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变生劫(第4页)

“可我们也听他们的劝阻往回走了,其实并非你们想像的那样,”核桀荼乌回答,“二位要去哪儿?”他看着并肩向外走的周雨江和周培江。

“去救人,我们想好了,绝不再听任别人摆布,所以决定回釜鼋山寻找伙伴,”周培江和周雨江并肩并肩出去。

“二位别回釜鼋山去了,如果想从土蝼口中救人更是大错特错,”这时,从客栈后面瑟瑟缩缩地走出一个头戴兽皮绵帽,络腮零散插满青黑胡渣、皱纹刚硬深刻的花甲老者,他是代客栈掌柜看店的,冬天生意淡,掌柜一家人就回了山中,请他暂时为他们看店,迎接稀疏的行客。

老头见两人停止了前行,其他人也没有恶意,抡起一根板凳依在墙脚坐下来,略带惊恐地对他们讲:“昨夜也是怪事,先是驻进来几十个当兵的,他们隐藏很紧,看不出打哪里来。兵士进了侧间,酒饭吃到一半,又来了十几个轻衣便装的黑衣汉子,他们也沉默寡言,进店就要了几盘牛肉和几斤热酒,坐在角落闷头吃。其中一个汉子来向我打听有没有人来过,我告诉他们有兵家正在侧间休息,黑衣汉子们立即警觉起来,又问还有没有别人,我摇摇头。汉子们要了后面的包间,转进去了,我进去送吃喝,时不时听到他们聊天,大抵是要接手什么人回蓖箩国交差。我看怕是要出大事,想溜回山里向掌柜们捎个口信。可行不远就被几十只食人兽阻断去路,幸好又遇到一伙兵家,驱散了食人兽,逐杀了几只在山下,才护送我回到店里。他们听说先有一伙兵和一伙黑衣人在客栈时,也警觉起来,显然两伙兵不是同路人马。

“这真是不同凡响的夜,苍横的冬天从来不曾有这么热闹过。前面来的人已经要光了整个冬天用的食物和酒,哪里还有足够的吃喝供应他们?那十几个兵不依了,都说饿得难受,非要吃的,先前的兵听到吵闹,跑出来探个究竟,人多嘴杂,很快两帮产生了争执。眼看场面无法控制,四个我认识的青衣大汉进了客栈,他们是青衣帮的兄弟,勇武过人是左近闻名的,连人人闻之丧胆的角狼之野都可以出入自如,所以进门就把兵士们给镇住了。青衣人将肩上的几只食人兽扔下来,要我煮熟来给大家吃。正好四人要回山里,我便托他们去给山里的人带话。可是他们才出门离开不久,土蝼便将客栈围得水泄不通,这些凶猛的野兽根本没多作停留便猛烈攻进客栈,兵士们顾不了我和那些黑衣人,杀开条血路落荒而逃。黑衣人一直紧闭房门在里屋,等发现危险,想要逃命已为时太晚,他们将我让到后面房间保护起来,自己与角狼厮杀,不幸全部葬身狼爪。那些土蝼屠戮完黑衣人,嚎叫着扬长而去,之后又来了两人,我躲在后面也看不甚清楚,只听到一个叫另一个李笑苏,他们随便查看后,也匆匆离开了。我静静等待,直到你们出现。”

“这么看来这是一场风云际会了,”周雨江扫视核桀荼乌,“又是兵家,又是青衣人黑衣人,又是角狼食人兽什么的,也罢!即来之则安之,索性我们就不急着离开,先弄点吃的填饱肚子,保不定还会等到陈永和刘富宽的消息呢!”核桀荼乌和达尔干也不反对,其实都觉得饿了,两人和流亡者去处理尸体。周雨江、周培江把惊骇了一夜的老头搀扶到卧房休息,去灶间生火烧了水给他倒去,又见米缸里多少还剩些米可以下锅。

“老伯,想法救救我俩,”周雨江先熬了稀饭给老人送到床边时,趁机告诉他,流亡者并没安好心,原打算将他们交与那些黑衣人送到蓖箩国的,可现在黑衣人都不在了,想必他们是要亲自送去。眼下两人命悬一线、岌岌可危,望老伯伸出援手。

“我已看出明堂了,”老头撑起来,和周雨江并排坐在床沿,“黑齿国为了得到申虞公的资助,要用四个人作交易,原来说的就是你们,不用害怕,既然让我遇上,就非插手不可了。”

“黑齿国因何要寻求资助?和扶桑树有关?我听过邦灵的故事。”

“其实很可怜,邦灵难愈、冰雪不融,北方已到绝境,”老人看看周雨江,“蓖箩国的人要接的人原是四个,怎么现在就剩你们两了?”

“我们原是八人,王万志和胡光勇送一位朋友回老家,不曾同往,李方贵在蓝凌隧道被凝成了冰人,另一个上青丘山为他取释冰泉,陈永和刘富宽昨夜于釜鼋山没能逃出土蝼的围困,如今生死未卜,现在就剩下咱俩了,”周培江稍后也进了屋子,听到周雨江和老人说话,便告诉老人。

“其实食物并没有被吃光,我私藏了些过冬的牛肉、土豆和其它干菜,都储藏在地窖里,两位先去取来弄给大家吃,别让任何人怀疑你们和我说过什么,那几坛酒,等我吩咐了再去取。”

周雨江和周培江去地窖搬来够量的菜,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做饭,流亡者忙前忙后搬运和埋葬那些尸体,只要确认两人还在视线范围内,根本没空留心他们在做什么。尸体处理完,大家围坐在桌前等二周的饭菜出笼,老头也休息好起了床,叫几个流亡者去地窖抱了几桶酒上来,先和大家喝热酒暖身子。有了大酒大肉,他们像全然忘记了危险和寒冷。洗净血污的地板上响起了喝酒猜拳的喊闹,东拼西凑临时架起的墙面挡不住这嘈杂穿透苍横雪野。老人边抽着烟袋边和流亡者笑谈风生,漫无边际地闲聊,压根不管俨然变成客栈助手的周雨江和周培江。吃喝到晌午,流亡者酩酊大醉,一个个爬桌匐凳、扶墙倒地、横七竖八、鼾声四起,睡得死猪般模样。老头却泰然自若地耷拉着头、半闭眼帘享受吞云吐雾。屋子又变得异常安静,周雨江和周培江愣愣地站在曲尺柜台后面,完全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也忘记了只顾给流亡者做吃送喝,肚子饿得咕噜噜响。

“事儿成了,”老头抬抬手示意周雨江和周培江过来。

“他们全睡着了?”周雨江摇着达尔干死尸般一动不动,连哼哼都没发出的身子问。

“当然,荒山野岭中开间客栈,总得有些手段和准备。”

“你下了毒,酒里?还是菜饭里?”周培江问。

“酒里。”

“那你也一起吃的,怎么没事?”

“都杀了吧!免留后患”老人拍拍他那燃烧正旺的烟杆示意两人看,原来他边喝酒边抽的烟叶便是解药。

“不行,”周雨江和周培江同时摇着头,“干嘛要下毒手杀了他们?趁流亡者睡着,我们走了便是。”

老人笑了笑,叫两人随便吃点饭菜,自己也回屋收拾了一包带上,“你们真相信我这个老头子吗?”

“嗯!”周雨江点点头,“我俩跟你走。”怕流亡者天寒地冻这样睡着会被冻死,他和周培江将老人客房的被子都抱出来盖在衣衫单薄的核桀荼乌等流亡者身上,取出暖火盆摆在屋子中央。又将厨房里的草堆抱出来堵住破洞漏风的墙,才松了口气。

“先回山里的村子,说不定那些青衣人还在,如果在的话,我请他们到角狼之野打听另外那两位朋友陈永和刘富宽的下落,他们不会不答应的。虽然苍横偏离你们要去的目的地很远,看来是再不可能到达绿谷隘口,但还有一条只有我这个糟老头才找得到的路,放心吧!无论如何我也把你们带到那儿,”老头和两人走出客栈。村子在山后树林茂密的山坳底里,绕过陡壁的悬崖才能抵达。说是村子,其实只是太不显眼的几户人家。老人带着周雨江和周培江到达时,已是黄昏时分。四个青衣人还在一户熟人家喝酒吃野味,根本没把客栈发生的事情告诉山里的村民们,直到老头出现在酒桌旁,才又想起来,很歉意地给老人赔不是。作为既往不咎的补偿,老人要他们到角狼之野打听陈永和刘富宽的情况。怕核桀荼乌他们苏醒后追来,周雨江、周培江和老人并没在村里多逗留,便随那四人一道出发,二周更是千恩万谢,千叮咛万嘱咐,请求四人务要查清楚同学的处境并保护他们的安全。与四个青衣人行走十余里后,各各道别,青衣人往角狼之野方向去了,老者带着周雨江两人摸索着雪夜继续前行,又是一段漫长的夜路,却比以往都冷清了许多,老者告诉二人,聆听甚过于任何语言,只要你用心去适应宁静,就连像蚂蚁的交谈那么细微的内心矛盾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无需灯火,凭心灵指引,耳朵就能感知脚下的道路通往哪儿。人怕的不是迷路和走错方向,而是不敢迈步前行。老人更多的时间便是用来聆听,听冰雪从树枝掉落的声音、听野禽被他们惊走的脚步、听大地无梦的熟睡和云层飘过长夜的落寞。除了平缓的脚步和呼吸之外,三人仿佛被淹没于茫茫原野。尽管四周包裹着无尽的荒凉和沉寂,但他们内心平静,没丝毫恐惧。少了嘈杂的行走,会让人用更多的时间来分析思考,毅志也在这样的思考中变得更加坚毅。

当一个人向着既定的目标前行,他只埋头看路,只顾着越过重重困难,越接近目标越觉得它更加遥远,百折千回,面对的抉择就会越来越多,慢慢地目标就不再那么重要,反而对内心矛盾双方的衡量和思考变得重要起来。“你无法在做出选择之前不让内心充满矛盾的,无法不放弃必须放弃的东西,冒险的征途其实是往心灵深处前进的行程,”老头低头看看脚下的路,沿着它向前望去,那是漫长的征程。

已经离苍横很远了,不用担心流亡者会追来,穿过前面山沿,就会进入只有老头知道的那条隐秘通道,这条通道可直离绿谷隘口不远的牝羊岭附近,如果加快速度的话,兴许还能赶在番多之前抵达隘口。他们一步并作两步走得无声无息,连呼吸都收得更紧了,生怕什么东西会在最后关头阻止他们。然而尽管三人如此小心翼翼,周雨江和周培江还是被右面不远处山坳里现出的火光吸引。阵阵喊杀喊打的嚷乱声从光亮处传来,二人执意要去探个究竟。“好吧!但不管什么情况,隐藏好自己,千万别让人发现,”老头劝止不住,只好跟着二人到了山坳顶上一处隐蔽森严处,那里可以完全窥探到坳底光亮处。原来是一伙足有两三百人的士兵抓住了核桀荼乌等一干流亡者,正在拷打审问。

“张大人,我都已经说了,人不是我们故意放走的,”核桀荼乌解释到,“当时我们被下了药,谁知道他两人会如此机灵想到逃脱的办法。”

“你说两个小鬼向你们下药?”带头的官兵哈哈笑着回答,“不错,我张庭轩是笨了一点,也不至于相信你这样的扯谎聊白吧!”周围的士兵也都跟着哈哈地笑。

“确切说来是那看店的老头,”达尔干跟着说,“这样一个荒野山店,对付别人多少还是有些伎俩,只怪我们疏于防范,既然使命不能完成,我等也甘愿去向王上请罪,张大人上路,我们这就回北境。”

“不管怎样,现在人不在了,你们也应该受到刑责,也别怪我不讲情面,”张庭轩说完。立即围上来无数士兵,迅雷疾风般就把那十几个流亡者严严实实给绑了。见流亡者全被束缚于地,张庭轩脸色突变,声色俱厉地吼道:“你们事既不成,奉王命就地正法,无需再回王城请罪。”

“我有王上秘旨藏于衣袋之中,张大人无权行此大刑,”核桀荼乌赶紧喊道。张庭轩果然派人在他身上搜出一张事败后的免死令和一个御批的免死金牌。

“疏不知将在外王令有所不授的道理?”张庭轩把两样东西收入怀中,咯咯笑着,“尔等死期已到,天王老子玉皇大帝来也救不了谁,别拿王令吓人。”

“张大人好大的胆,竟敢目无王法,想必你也不是王上所派吧?”达尔干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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