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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葭弯腰捡起饭盒,揣在手上快步走开,自认倒霉。苦夏的热风荡卷,吹开她肩上的黑发,小跑起来,如同一丛奔快的清溪。他的目光落在孟葭那段坦露的小腿上,洁白得清凌凌,像下在初唐七绝里,纷纷扬扬不停歇的大雪。男生冲着她的背影喊,“同学,我给你重买一份饭吧?”一辆挂白牌照的黑色奥迪在操场前停下。刘小琳从里面探出来,“谭裕,你要给谁买饭啊?”谭裕指了指孟葭,“就她,那样子特嫌弃我。”她们才刚从那个方向开来,后座的钟灵早认出那是孟葭。军训的时候,孟葭凭借一张用帽子扇风的照片火了一把,她站在花荫底下,刚擦过汗,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雪肤朱颜。钟灵在旁边的师大都听说,整个海淀区的大一新生凑起来,也找不出第二个气质这么好的。她揶揄道,“你长得就不像好人呗,劳改犯似的,人孟葭才懒得搭理你。”谭裕坐上副驾位,扯出湿巾擦手,“你刚说她叫什么?”“孟葭。子皿孟,蒹葭的葭。”谭裕噢了声,“成,我记住她了。”刘小琳先瞪一眼钟灵,又拍谭裕,“干什么?你要追她哦。”“我刚把人家给烫着了,她又不要我带她去看。”钟灵宣出他这点子小九九,“谭公子,我看是你的心被烫着了吧?”他们几个一处长大,钟灵很清楚谭裕什么德行,看见美女就要得手,认真不了两天便丢到脑后去。她笑着转头,见刘小琳一副要掐死她的狠样,“我不说他,行了吧?”刘小琳指了下谭裕,钟灵立马配合她开始讲台词,“小琳,你和你们班那个帅哥,处的怎么样?”“追我追得挺紧的反正。”刘小琳故意很大声,全是对着谭裕说的。谭裕居然笑出来,“你们班谁啊?他没长眼睛吧他!有审美吗?”“”钟灵摊手,她已经仁至义尽了。刘小琳气得夺过靠枕,翻个白眼,躺在后面装死尸,半句话都不想再说。他们在餐厅里吃过饭,刘小琳被家里叫回去,谭裕看时间还早,命司机开到菊儿胡同附近。钟灵和他一道,走到青瓦黛砖的门洞旁,叩了两下,朱漆木门很快被打开。门僮看见是熟脸,鞠着躬把他们迎进去。这间院落处在整条胡同的北段,并无特别之处,只是墙比邻舍高一些,墙体里垫上阻尼隔音棉,闹破大天,外面也听不见动静。屋檐瓦片上的秘釉已开始褪色,看上去老旧,却是京中子弟们最常来的地儿。
钟灵一脚踏进来,就看见她二哥架着腿,背梁挺直又松弛的,坐在正中间,一只手闲搭在交叠的膝盖上,身旁围了一圈装烟敬茶的人。她暗自后悔,钟漱石一贯不许她混这里,说俗味儿重,既染了身,难保不染心。就连钟漱石自己,次数也非常少,偶尔却不过情面,才来应个卯。钟灵双手合十拜他,又伸手一根手指头,用唇形对她二哥说,“就一次。”只见她二哥听人说话的间隙,朝她轻点了下头,钟灵才松口气,扔了包坐下。谭裕喝了杯酒,从兜里掏出一管白色膏体,打横看了又看。引来身旁一声谑笑,“唷,谭公子,准备给谁上药膏子呢,天刚擦黑,你小子玩得够野的啊!”谭裕不耐烦地挥手,“滚滚滚。”钟灵瞄他,“这什么东西呀?”“烫伤膏,我一会儿给她送过去,给人家弄得手背鲜红,怪不落忍的。”谭裕说着,想起孟葭恼火他,赶紧把手抽走的样子,就这么笑起来。钟灵嚯的一声,说了句好家伙,“您什么时候买的?”“就你们吃饭的时候!我现在去找孟葭。”谭裕一拍椅子站起身,风风火火出门时,撞上端酒的侍应生肩膀,酒杯啷当落地。客厅内的鼎沸喧嚣短暂停顿。钟灵就在这阵安静里,听见谁闲话了一句,“谭裕就坐不住了!他刚说他去找谁?”钟漱石身边的吴骏没听清。他嘴里叼支烟,“好像是什么家?是要回家吧。”钟灵笑道,“什么嘛吴骏哥,他是去找孟葭。”吴骏把烟拿下来问,插科打诨,“孟加拉湾那个孟加?去这么远。”惹得一屋子人都笑了。除了钟漱石。他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眼中拢不住的雾气跌入深谷,沉静如旷野寂寂。须臾间,钟漱石夹烟的手一抬,已有人眼色极快的,妥帖为他点燃。他深深吸一口,压住莫名其妙生出的烦闷,扭过头,院内那几株油润润的乌柏上,蝉鸣大噪,响似铃铎。吵得他心里更乱,良久,漫不经心问出口的,却是:“谭家的小子,大几了?”吴骏记不清,想了想,“应该是大四,今年毕业。”钟灵探过身子,“他就在我们学校,人工作都安排好了。”吴骏哼笑了一句,“他工个屁作啊!尽浪费纳税人的钱。”钟灵附议,“你们俩差不多,总之是换个地儿当祖宗,谁敢真使唤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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