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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最近过得好么?”虞思问。
乔氏低头看到自己的裙摆被那已经污浊的茶水浸透。
“母亲来信说在平城受了虞衡的诸多责难,日子难过。我此番回来,已经叫人把虞衡从虞氏除名,还有那些不知所谓的族老之类,也一并赶出了虞氏。”虞思半起身,扶着乔氏的胳膊,叫她在席上坐下了,她的语气平静,“从今往后虞氏便由我来主持,不会再让母亲委屈。”
这简单话语却叫乔氏心中翻江倒海一般,她抬眼看向了虞思,而虞思也正看着她。
“母亲不高兴么?”虞思问。
乔氏的呼吸急促起来,她看着虞思,几乎压抑地笑了一声,却道:“你——你真像你父亲!”
“我像父亲,会让母亲觉得不高兴吗?”虞思目光平静,她也笑了笑,“但我觉得,我更像母亲你多一些,母亲你觉得呢?”
乔氏的手也颤抖起来,似乎是气急了一般,咬牙切齿道:“不,你根本与我不像!”
闻言,虞思低了头似乎漫不经心一般理了理她长长的宽大的袖子,淡淡道:“我以为我与母亲是最像的。这世上哪里有不相似的母女呢?”顿了顿,她再抬头看向了乔氏,面上还是带着笑的,“母亲与我一道回帝京吗?离开平城,重新回去繁华的帝京,虞氏从前的宅邸已经修缮一新,我为母亲留下了从前的住所。”
“从前的住所?”乔氏尖锐地笑了一声,她看着虞思,“你想把我软禁在那里,直到死!是不是!你只是想用我的性命,去换你的锦绣前程!”她越说越快,头上的凤钗随着她的动作摇晃,那只金凤似乎真的要飞起来了,“你现在做了太傅,你只是害怕你的名声有一天被我连累!你和虞彻、和虞悫、和他们这些沽名钓誉的人一样!你只想了你自己!”
虞思静静看着她,又把目光投向了她发髻上那只金凤,她伸手替乔氏把那只金凤往头发里面插紧了一些。“母亲这样揣测我的心思,叫我有些难过了。”她看着乔氏面上露出一些惊慌神色,便收回手来,“我不曾这么想过,从前没有想过,现在没有想过,将来也不会那么想。”说到这里,她又顿了顿,再次理了理袖子,才继续说下去,“我为何要母亲的性命呢?太傅又如何,名声又如何?这些东西不过身外之物,有或者没有,与我没有任何影响。我去帝京,是因为那时虞衡以母亲为要挟,不得已冒着性命危险前往;我回平城,亦是因为母亲说你被虞衡磋磨,故而我放下帝京一切回来。我所剩亲人唯有母亲一人,只有母亲一人。”
乔氏看着虞思,忽地沉默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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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瞬间,乔氏以为坐在自己面前的就是虞彻。
她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回到了她刚与虞彻成亲的时候。
她的兄长因为一些小事被御史弹劾,她便去找到虞彻,想让他在朝中帮着她的兄长说几句话。
姻亲帮忙原本就是天经地义。
但虞彻拒绝了她。
无论她如何请求、如何苦求、如何哀求,他都不为所动。
他说了她不想听的话,并还说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此时此刻坐在她面前的虞思正在做着和她父亲一样的事。
她在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谎言,并说一切都是为了她。
她真的像他。
二十多年来的阴影重新聚拢——或者,阴影从来也没有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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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思忽然笑了笑,道:“看来我的话不能叫母亲信服了。”
“你在说心口不一的话,所以我不可能信。”从茫茫思绪中回过神,乔氏嘲讽地笑了一声,“你知道我为什么写信叫你回平城。”她的语气肯定,“我也知道你为什么回来。”
“有些事情母亲与我的确都心知肚明,但那又怎样呢?”虞思看着乔氏,“我既然与母亲见面,那么我便不打算去追究从前。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过去的一切都无法改变。我宁可多看今后,也不愿意再回头去看从前。”
“但从前就在那里,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发生过了。”有些话直白地说出口,反而叫乔氏慢慢平静了下来,“我在虞家二十余年,我时时刻刻会想着从前。”
“是么?”虞思不再看乔氏了,她低下头,用那宽大的袖子严严实实遮住了自己的左手,她的目光落在地上那滩已经完全冰凉的茶水与碎瓷上。
乔氏看着虞思,她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件素白的袍子上,她情不自禁抬手抚上了发髻上的金凤钗,她突然意识到,有些事情其实没有任何退路了。
“你,虞彻,还有虞悫,在你们心中,我必定是个卑劣的贱人,对么?”乔氏问。
“母亲何必这么自轻自贱?”虞思抬眼看向了乔氏,“你是我和阿兄的亲生母亲,是父亲的结发妻子,当然不是卑劣的贱人。”
乔氏嗤了一声,道:“我知道你们心中到底在想的是什么,我在虞氏二十多年,只有他真心对我。”
“真心是什么?是坐拥三妻四妾还嫌不足,转头还要拈花惹草的真心?”虞思垂下目光,“卫氏是他的结发妻子,他和卫氏也生儿育女,卫氏可有一日对他不好?可结果是如何?这便是真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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