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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从昨日娘娘回来承明殿,陛下说让娘娘自个儿冷静冷静,反省反省后,便不曾踏足承明殿。臧夏颇有摇摇欲坠之感,担心不已,可娘娘又这样……这样伤心。
稚陵好半晌才轻轻说:“知道了。”
她稍觉得好些,便起了身。她自然明白这个时间最不宜和即墨浔闹不快,若牵连这孩子被他父亲厌恶……会不会像从前的即墨浔一样小小年纪就被先帝赶出上京城打发去封地,母子离分永无相见之日?
稚陵打小看的话本子里,往往有这么一个小孩子,引着主角去的地方,要么经常藏有天材地宝、武功秘籍之类,要么经常有明刀暗箭、机关陷阱。
她亦步亦趋跟着四姑娘穿过府中花木,到了一间院落里,没仔细看,匆忙被四姑娘小手牵紧,进了院子,只见一丛翠竹掩映,四姑娘飞快跑到了中庭,又回头来向她招手:“阿陵姐姐,快来!”
稚陵吃了一惊,就要退出这屋子,却被四姑娘又拉住往里走,只见这屋中角落里整整齐齐一整面的多宝架上,置放着各式各样的机关小物。
稚陵瞧见多宝架有一层摆满了小木鸟,模样大同小异。这教她顷刻间想到,她自己也有一只小木鸟——是陆承望送给她的。
那么这里是!?是陆承望的院子么?
四姑娘踮起脚想够也够不着,稚陵便取了头一只,弯腰递给她,四姑娘白团团的脸笑开了花,奶声奶气说:“这是我哥哥的屋子。他这里藏着好多宝贝呢。”
叫稚陵一下子恍然。
大抵是听到了屋子的动静,一个婆子从偏房过来,叫道:“哎哟四姑娘!不能动,不能动!公子都说不能动!”
待看到了四姑娘旁边的稚陵时,那婆子又愣了愣。
稚陵一听她的话,连忙哄着四姑娘把小木鸟放回架子上,面前这婆子却只是叹气。
不过,管他是因为什么出现在桐山上——哪怕是他当皇帝当久了,也想要求长生不老之法,也跟她没什么关系。
这厢见到了桐山观主,观主乃是一位和蔼慈祥的老人,原来已有九十七岁高龄,看上去当真道骨仙风,分毫不见龙钟老态。
年轻小道士上了茶,却见这姑娘摘下了兜帽以后,终于看清她的样貌,眉眼盈盈,一张脸漂亮得不像话。他看得一呆,心里纳闷:这位姑娘,他怎么好像见过。
他仔细在记忆里搜罗了一阵,猛地想起什么来,画面定格在十六年前,那个凄冷风雨之日,玄袍金甲的男人抱着个女人冒雨上山,那时,他还是个小道士,——便是她了。
想到这里,他端茶盏的手一颤,险些洒了茶水,连声道歉。
稚陵微笑道:“没事的。” 即墨浔想起此事,捋她发丝的手堪堪顿住。这桩到嘴的情.事也告吹了,稚陵只猛地拨开了他的手,踉跄地闪躲到了一边,贴着门框,欲言又止,半晌,却觉得自己对他还有反应,委实……委实又可气又可耻。
又……又没办法。
即墨浔思索片刻,看着稚陵,复却垂眼,修长手指重新缓慢地将腰带束紧扣好,淡淡地说:“……一起去罢。”
说着,打开门,钟宴没有走,却第一眼就看到即墨浔半敞开的衣领,以及那鲜少见光的纵横交错的细密伤口。他似乎刻意地在自己跟前扣好了衣领的扣子。
钟宴心头一紧,种种猜测,纷至沓来。
他接着见稚陵也踏出屋门,他悄悄打量了一阵,她脸色微微泛红,心里的揣测愈甚,不禁黯然地想,他与稚陵相处时,始终不曾有什么起伏,比起恋人,更像是兄妹。
她那样温柔知礼,……对谁似乎都很平和,喜怒哀乐,都那么的淡。唯独即墨浔,仿佛他有某种说不清的力量,叫她心绪起伏,叫她……爱恨交织。
他欲言又止地咽下了想问的话。稚陵只觉两眼一黑,撑了一把额头,靠在梨花树干上,简直被气笑得说不出话,仰起目光望着枝桠交错格出的深远天穹,冷笑重复说:“真是好惨啊。”
她望着天穹,浑身有些失去力气的疲乏,大吵大闹后的平静,道:“你养什么女人我管不着,你养三千佳丽都跟我无关。但这是我家——你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缪娘子一听却愣了一下,原本梨花带雨,却忽然有些发蒙。她呆呆看着这女子,重复:“你家……?”
即墨浔目光微微扫过脚底跪着的缪娘子,思绪微转,想到什么,嘴角勾了一勾,嗓音却郑重其事,问她道:“你再说一遍,这宅子的主人是谁?”
缪娘子胆战心惊,揣度不出圣意,只好惴惴不安地战战兢兢回答道:“回陛下的话,此宅院是敬元皇后裴皇后旧宅。”
“你确定么?”
“民女……民女和裴家沾亲带故,千真万确不敢欺瞒陛下。”
今日仍在下雪,雪势甚急,天色阴沉沉的。
在家庙祭祀完,已经过了午,雪风浩荡。稚陵独自去了父母兄长的坟前。这地方幽寂冷清。没有其他人来,积雪深深,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近,轻抚墓碑,坟前种了森森松柏,现在已有一人高了。
碑很冷。她轻轻叹息,拿起竹扫帚扫了扫墓前积雪,扫得干干净净,半晌无言,呆了很久很久。大抵是站久了,手脚僵硬,刚要转身,却结结实实地往前一摔。
结结实实被一双臂膀揽住,——或者叫做垫住。 稚陵不发一言,冷眼看着缪老太太母女半晌,心道只怕她无事不登三宝殿。她与这母女上辈子无甚交集,却莫名其妙的沾了一身腥,委实可气。
缪老太太果然在她冷冷目光底下没有捱太久,就着急自己交待了:“姑娘,求姑娘在陛下跟前……”
稚陵似笑非笑地打断她:“求情?说好话?抑或是放你们一马?”
缪老太太忙不迭点头,卑躬屈膝,要多恭敬,有多恭敬,低声下气说:“姑娘大人大量,那日我们……我们不知姑娘的身份哪!只是个小、小玩笑……”她讪讪一笑,缪娘子她连忙也跟着附和:“是……是啊,奴家只是跟姑娘开个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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