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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兰,听,你被我弄脏了。”取暖异域的王座铺着深底亮纹的彩绣赤普解卡垫,边沿垂着金络。金络间垂着一只虚脱的手,晶莹的汗顺绮白的指尖滴垂,在暗火中折射出一点点下坠的亮光。系在腕骨处的红丝吸了水,色泽艳如朱砂。坠在丝绳下方的银铃清敏出奇。一丝一毫无力的微摇,都能令它发出空灵悦耳的声音。叮当叮当。隐约的嗓音、缥缈的铃音,回荡在晦明深深处。宫殿自拱顶向下,挂满布幔,一重一重,让空间变得至高至远,至幽至暗。怪物正在折磨它美丽纯洁的阿尔兰,不仅仅是弄脏,还要他听,他看,他哭,要他求——然后求也不放过。就像只是喜欢让阿尔兰哭一样,图勒巫师只是想听阿尔兰向自己求救,只是想要品尝那一份本能的依恋倚赖。恶劣至极。仿佛他们身处幽深的海。他正拖着阿尔兰下沉,沉向海底深处。明明只要松开手,阿尔兰就可以挣扎向海面浮去。可阿尔兰却只哭泣着、全然信赖着的、抱住他。叫他忍不住想知道,再往下拖一点,再再往下拖一点,阿尔兰是不是也还是只会抱住自己。是不是被他拖到海底,一起成为两具永不分离的尸体也心甘情愿?是不是直到最后一丝空气,也在与他的相欢中耗尽,也毫无怨言?答案是笃定的,始终如一的。可这答案这么这么甜蜜,听一遍哪里够呢?恶劣是怪物的本性,它一次又一次求索,明知故问,因每一次的如一,变得一次比一次更甜蜜更着迷。着迷到怪物自己都感觉不可思议——他的贪婪怎么能如此之多?而它的阿尔兰又怎么能一次又一次都给它想要的答案?又一次铃响。又一次泪水溢出眼睫,新干的未干的泪痕交错,让少年冰瓷般的脸颊看起来简直下一秒就要碎去。这得怪阿尔兰自作自受。总因他哭泣,又总依赖他。自作自受。死在他怀里也是活该。……总有一天,总有一天,要阿尔兰死在他怀里,然后将阿尔兰的骨和血和肉,一起吞下去,永永远远融为一体。图勒巫师又一次垂睫低想,然后又一次在仇薄灯快要溺毙前,将他捞起。手腕被捞起,放在唇边,细细亲吻。“阿尔兰,你和我一样了,”图勒巫师将少年抱在怀里,细细吻那一截沁出妖红的丝线,吻那宣告主权的银铃,又在少年耳边一处一处低语,清冷如雪的音色令他说的话越发禁忌,“阿尔兰……脏得好彻底。”小少爷一边低泣,一边无力环住恋人。他含糊地:“那、那就脏好了。”和你一起。一起脏,一起腐烂,一起落向大地,成为清清白白的泥,等来年春回大地再向上升起。“阿尔兰,为什么会愿意被我弄脏呢?”图勒巫师轻轻哄,哄他脸皮薄的阿尔兰在这个最坦诚的时候,吐露清醒时不好意思说出口的答案,“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开始愿意的?”仇薄灯迷茫地望着他,仿佛不明白听到的话是什么意思。图勒巫师耐心地哄他,将问题又重复了一遍。——为什么呢?为什么会喜欢上他这样的怪物?“因为……”图勒巫师听到自己的呼吸,听到自己的心跳,也听到少年的声音——“因为是你啊。”如所有的雪在同一瞬间,落向大地,又如所有的冰在同一时间,光下融化,图库伦河的谷,天狼牙的山汇聚成奔腾的川,哈卫巴林海开出洁白的阿尔兰。从未想过的答案,不是因为救命恩,不是因为罪,也不是因为赎。因为是你,只因为是你。就这么简单。时间、空间、语言统统失去了意义。图勒巫师久久怔愣,直到怀中的阿尔兰因他无意识收紧的力道,发出吃痛的声音,才下意识松开手。他忽然明白刚刚阿尔兰的迷茫,不是因为听不懂他的话,而是因为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就像不明白为什么问,天空为什么要拥抱大地,飞鸟为什么要寻找树栖,太阳为什么要从东边升起。明明,天空拥抱大地,飞鸟寻找树栖,太阳从东边升起,都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一如爱上你。“我来找你,你不能出雪原,可我一进雪原,你就找到我了,”少年环着他,“比命中注定还命中注定——你是我永世的天命。”近乎惶恐的喜悦,不敢相信的喜悦。不是他一个人的一见情钟,不是他一个人的一眼余生。是尽管懵懂,但与他相同。“可如果、如果接住阿尔兰的,不是我呢?”图勒巫师紧紧逼问,话出口的瞬间,嫉妒的毒蛇就已经在为这个不存在的假设,啃噬他的理智和心脏。他的面颊剧烈地、可怖地绷紧,但仍一字一句,追问下去,“阿尔兰……阿尔兰也会喜欢上那个人吗?也会像现在一样,愿意被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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