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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这回他还敢生幺蛾子不!”李秀兰拍了拍胸脯,悬了半天的心总算归位。整个人都觉着轻省了许多。她手脚麻利地寻来干净布袋,将白面仔细倾倒进去收妥,复又拎起那块沉甸甸的猪肉,移步到水缸边快冲净,寻了根麻绳穿好,利落地挂在了厨房窗外背阴的屋檐底下。
屋里刚得了片刻安宁,院门又炸响了。这回不是敲,简直是擂!“咣!咣!咣!”沉闷又凶狠的巨响,震得窗棂子都跟着嗡嗡颤。
“哪个?!有完没完了!”张平屁股才挨着炕沿,那股子邪火“噌”就顶了上来,极不情愿地朝外走去。
“哗啦”——门闩被他没好气地一把拉开。门刚裂开一道缝,一股子呛死人的旱烟味儿夹着浓重的汗酸气便直冲鼻腔,熏得人眼前黑。王把头那山一样的黑壮身板,将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连清晨的微光都被他吞了大半。
这汉子瞧着比昨晚还要精神抖擞,黑脸膛泛着油光。甫一见着张平,他脸上立时绽开一朵大大的笑,蒲扇般的大手闪电般探出,铁钳似的死死箍住了张平的胳膊。那力道,简直要将骨头捏碎。张平只觉胳膊一麻,钻心的疼。
“走!赶紧的!跟我走一趟!”王把头嗓门亮得像洪钟,里头全是按捺不住的火急火燎和一股子兴奋劲儿。
张平被他拽得险些栽跟头,又好气又有点想笑:“王叔,您这是闹哪一出?十万火急不成?”这老哥,性子真是火爆。
李秀兰闻声也从屋里跟了出来,倚着门框问道:“王叔,出啥事了,这么火急火燎的?”
“好事!天大的好事儿!”王把头激动得唾沫星子乱飞,“昨晚上张平你一走,我左思右想,翻来覆去地咂摸你说的那个法子,是越琢磨越有谱!越想越觉得能成!嘿,不瞒你说,我这一宿眼都没怎么合!这不,天刚蒙蒙亮就跑来了!这事儿得抓紧,得趁热打铁,赶紧找廖柏明那小子说道说道去!”
张平给他这股子蛮劲顶得哭笑不得:“王叔,您这火烧眉毛似的,也太急了点。”
他侧过脸嘱咐李秀兰:“秀兰,我随王叔去廖会长那边走一趟,估摸着晌午前能回。”
“去吧,正经营生要紧。”李秀兰眉眼含笑,挥了挥手。
目送王把头几乎是架着张平,旋风般卷出了门,李秀兰唇角再度弯起,逸出一声轻笑。
男人啊,总得寻摸点正经事做,心里有个念想,这日子才算有嚼头,踏实。
她折身回屋,步履都透着一股子轻盈。
嘴里无意识地哼着跑了调的曲儿。
心头那片翳影一散,仿佛周遭一切都顺眼起来,连带着手上的活计也格外使得上劲。
抄起墙角扫帚,利落地将屋里屋外打扫得纤尘不染。
拾掇停当,她回转屋内,换上件浆洗过的蓝布褂子,凑到那面缺角的镜子前,细致地拢了拢鬓。
望望天光,日头尚在东边徘徊。
李秀兰将家什归置妥帖,挎上那只磨得亮的旧竹篮。
心结既开,步子自然轻快。
锁上院门,便循着小路往供销社踱去。
家中酱油眼看就要见底,空瓶子都快能当镜子使,须得赶紧添上,否则晌午这顿饭怕是难以下锅。
供销社内,依旧弥漫着那股子陈年旧味儿——煤油、洋胰子、旱烟丝,夹杂着五谷干货的混杂气息,丝丝缕缕钻入鼻腔。
只是今日,气氛却透着一股子异样。
人还是那些熟面孔,柜台依旧斑驳掉漆,唯独那周遭的空气里,流动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
李秀兰足尖刚迈过门槛。
“噼啪!”算盘珠子骤然出一声脆响。
素日里只管低头拨弄算珠、对人冷淡疏离的杨大姐,指下的噼啪声戛然而止。
她那张丰腴的脸庞猛地抬起,笑容洋溢,热度几乎灼人,动作迅捷地从高柜台后绕将出来。
“秀兰!来啦你!”
杨大姐的嗓音陡然拔高了八度,那份突如其来的亲昵,是往昔绝无仅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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