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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人自进了大殿便不发一言,就那么岿然端坐于软席,听不见他说话,也辨不明他的神情。听闻“胎记”二字,那芝兰玉树般的身子竟微微前倾,真不知他此时此刻,到底在想些什么。也许疑心乍起,在辨别沈舅母话中的真假。抑或连他自己也十分好奇,一旁这个没有胎记的人,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卫姝。她与谢玄成日敞胸露怀,她有没有胎记,谢玄怎么会不知道呢?那只被松开的手悄然缩回袖中,本能地就掐紧了掌心。你瞧,这是一个死局。崔老先生立即追问,“什么胎记?又长什么模样?”沈舅母道,“拇指大小!红红的一小块!”问一句话,便好似往死路上推她一把。崔老先生疾疾问道,“胎记在何处?”何处,何处,她何处也没有啊!沈舅母一边回想一边比画,“我当年将她抱在怀里,是这么横着抱的对,是这么抱的”“对!是肩头!”她该感谢谢玄,因在肩头受伤之前,他每每入夜索要,皆是命她横趴。横趴,便看不见肩头什么模样,自然就不知道那处到底有没有胎记。“对!是左肩!”阿磐心头一亮,暗暗舒了一口气。好啊,左肩。她不怕当众扯下领口,暴露左肩给众人查验。不怕。因了左肩曾为谢玄挡过一刀,如今伤势未愈,还裹着帛带呢。这时候崔老先生挥手朝左右命道,“上前查验!”立时便有两个壮汉要强行上前来拿,阿磐惊得抓住谢玄手臂,躲在那人身后,“啊!大人”这时候才听谢玄开了口。“荒唐。”声音不高,亦听不出息怒,然登时便迫得那俩壮汉戛然顿住了步子。崔老先生急得立起了身,“凤玄,是与不是,如今一验便知,你便听为师一回。”谢玄笑了一声,“先生,有没有,孤能不知?”是了,他怎会不知呢?那里从前有没有他并不知道,但如今那处皮肉早被孟亚夫的剑刺透,是怎么都不会有的。因而,真相扑朔迷离,谁也说不准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崔老先生恨恨地捶拳跺脚,“哎呀!就验一验,不就真相大白了吗?”这时候殿外又传来杂乱细碎的脚步声,有人上前禀道,“主君,人提来了。”阿磐那将将放下的心霍然又提了起来,那杂乱的脚步声就似雷声,似鼓点,真怕啊,真怕他们又寻了旁的证人来。只道来人一进大殿,那心才又放了下去。哦,不是旁人。是她的蚂蚱同盟。那便不会有什么差错了。赵媪与中庶长一个个皆伏在地上磕头问安,有人便问,“看清了,这座上的,可是南宫卫氏?”赵媪自然没有旁的话,发自肺腑,十分真诚,“回王父的话,卫美人是老妇亲自去南宫迎来,老妇愿以人头担保,这就是卫美人,绝无差错。”中庶长也赶忙应和,真心实意,开诚布公,“王父明鉴,卫美人是小臣亲自送来,小臣也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差错,绝无差错啊!”这半日的工夫,拿人头担保的已有四个了。崔老先生胡子一抖,恨恨叹气,“王父既开了口,老夫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不好再说那便不要再说,然而那鹰眼老夫猝然又身子前倾,跽坐而起,朝她掷来一把匕首。那匕首就在这大殿的木地板上砸出了震碎人心的声响,要把人震得心肝俱碎。“敢冒充卫美人亲眷,蓄意陷害,可是死罪。有劳卫美人杀之,以儆效尤,亦可证自己清白!”呜呼。沈舅母大骇,伏地抬头时候脸色煞白,浑身都打起了摆子,结结巴巴地求饶,“啊!大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奴家奴家”这便有人拾起匕首,塞进了阿磐手里。阿磐自然想杀。杀了能绝后患。可怎么还拿她当个傻子,不杀大约是有亲情在,但若手起刀落地杀了,不就暴露出自己不是卫姝了吗?杀也不是在此时杀。阿磐一双手抖着,轻声叫道,“大人”若是卫姝,就该发抖。真卫姝没有杀过人,真卫姝温柔,胆小,娴静,真卫姝简单得似一张白纸。没有握过刀杀过人的,就应该抖如筛糠。而如今除了抵死不认,她没有第二条道走。一双手抖着,一双眼睛水光流转,险些就要垂下泪来,“大人舅母不认奴,奴心中不敢埋怨。但‘天地君亲’是兄长教导的,奴怎敢弑亲?”天地君亲师,是敬天法祖,是孝亲顺长,是忠君爱国,是尊师重教。她不提“师”,是因提了“师”,谢玄便要尊师重道,便要毕恭毕敬,便要向那老夫子妥协。然她提起了卫姝的两个兄长来。那两个兄长俱是为国战死的英雄,殿内的人总该记得卫姝的出身。——若不是因了卫氏兄弟为国捐躯,早在去岁冬天就已经要拜为彻侯了。崔老先生拍案而起,惊得阿磐一抖,手里的匕首“啪”得一下摔落下去,下意识地惊叫一声,“啊!”真卫姝就该吓上一跳,就该吓掉手里的刀,就该把脸吓没了血色。那老先生疾言厉色,似金刚怒目,狞视而来,“怎么,不敢?”一旁的人一笑,笑得意味不明,“先生,美人的手,怎能沾血。伯昭子胥,阶下老妇无事生非,拖下去料理了。”沈舅母大惊失色,一双眼睛四下去瞧,好去寻个能为自己做主的,“啊!啊!料料理了是是干什么啊!”关伯昭嗤笑,“既拿了人头担保,自然是取你的人头!”沈舅母忽地极力大挣,企图挣开前来擒她的人,“放开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崔崔老先生救命!我卫姝!我的好甥女!快快救救舅母啊!”这突然就改了口,先前打死不认的,忽地就改口认了,“王父!奴家错了!这是我甥女卫姝!是是他!是崔老先生收买奴家!”:()为奴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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