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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岳脸色冰冷,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孟怀泽又道:“你得带我进去。”
邬岳瞥他一眼,这才开了口:“这也是威胁?”
孟怀泽没说话。
邬岳冷哼一声,朝前走去,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然而快走到堇阳城门下的时候,他停下脚步,等了下落在后面的孟怀泽。等孟怀泽走到身边,邬岳看也不看地伸手将人抱住,下一瞬孟怀泽的双脚便腾了空。
每个人身上都有自己独特的气息,平日里捕捉不到,只有亲近之人凑得紧了,待得又足够久了的时候,那份气息便渐渐浮现,成为镌刻在另一个人记忆中的怀念。孟怀泽常年与各种草药为伴,身上总是沾着些去不掉的清苦。邬岳这妖怪喜甜不爱苦,却喜欢闻孟怀泽身上的草药味,常常抵在人身上嗅来嗅去说香。邬岳身上也有孟怀泽熟悉的气息,仿若携着山林的青翠,干干净净,又掺着一丝暖融融的熨帖,什么凡俗的气味都近不了他的身。
孟怀泽太喜欢他身上的这份气息了,他曾试着在枕上寻找,在邬岳曾触碰过的任何地方寻找,但这妖怪走起来总是那样干净,连气息都不留一丝,他每次的找寻都是枉然,只有当邬岳回来,那份气息才会再次出现。
邬岳松开孟怀泽朝前走去,那份气息也随即离去,孟怀泽闭了闭眼睛,才压下去心中翻涌的情绪,抬步跟上邬岳。
堇阳城中灯火已熄,街上空荡荡的,夜色掩映下的堇阳城也藏不住破败,与几年前他们来时的繁华差距甚大,这些年四处荒乱,人人自危,城中也没有太平日子。
邬岳在一街角处停下,抬起下巴向前一指,冷声道:“就这里。”
周围空空荡荡,哪里有丝毫人影。
孟怀泽想明华二人身份特殊,定然不敢在人前招摇,许是已经藏去了哪处。可堇阳城大,想要找出两个人来实在是困难,孟怀泽没有旁的办法,只能一条街一条街地找过去,祈求那二人并未被人抓去。
夜色笼罩的空旷城池中,邬岳抄着胳膊漫不经心地跟在他后面,旁观者般看着孟怀泽焦急的模样,也不插手,许久之后,他突然开口:“你先前说的是真的?”
孟怀泽身形一滞。
邬岳继续问:“如果今日找不到那两人,或是他们没了性命,你便要和我分开?”
话既然说了出去,便永远也不会消失。
孟怀泽回头去看邬岳,稀薄的月光笼罩着他淡漠的眉眼,孟怀泽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远处隐约传来几个男人的喝骂声。
“他娘的在这!就为了你这个娘们,让老子们忙了一整夜!”
“把她绑起来……旁边小的……”
混乱不清的骂声中,还夹杂着女人和小孩的哭叫,孟怀泽来不及思索,抬步便往那处跑过去。头顶上的月亮已向西边沉去,孟怀泽拐过一条街,便看到街角处有几个汉子,正粗暴地将地上挣扎的两个人用麻绳绑起来,嘴里还在骂着:“让你跑!看你还怎么跑!给爷回去好好地伺候男人……”
“住手!”孟怀泽喝道。
那几人没料到突然有人出现,愣了一瞬,在这空隙里孟怀泽看到了地上两人的脸,果然是明华母子。仅仅一天过去,两人已经狼狈得有些认不出了,身上都尽是伤。
孟怀泽稳住气息,紧盯着那几个男人,顺手从旁边抓住了一个木棍,冷声道:“放开他们!”
那几个男人皆是身强体壮的打手模样,等看清了孟怀泽,发现不过是个温雅书生模样,很快便松懈他们,甚至只留了一个人看着地上的明华母子,其余人都朝孟怀泽逼近过来。
“就凭你?”打头的男人不屑地看着孟怀泽,下流地嗤笑道:“年纪是大了点,模样倒是不错,说不准那些大人物就好这口。”
旁边的几个人全都大笑起来。
然而不过一瞬,那放肆的笑声全都戛然而止,男人们震惊地看向自己动弹不得的手臂,那上面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金线,恍无实质,华美诡谲,他们甚至来不及多作反应,便觉得剧痛从手臂处炸开,眨眼间几人的手臂竟是被齐齐斩断,鲜血霎时四溅。
孟怀泽也被眼前血腥的场面惊到了,在他身前立着一道金光屏障,帮他隔绝了那些脏污的血。
痛苦哀嚎中,那几个男人看到街角对面的墙头上坐着一个人,一身黑色衣袍比将散的夜色还浓,他从墙头上跃下来,一步步地朝他们走过来,那双金色的眼眸冰冷得宛若修罗。
几个人痛哭着求饶,那人却全然无动于衷,华美的金线再次缠绕在那些恐惧得发抖的身体上,一点点地收紧刺入身体里,要将那些躯体慢慢割断。
邬岳以往从未用过这样缓慢磨人的杀戮手段,他向来求干脆利落,杀戮也是如此,一向手起刀落直斩命门不拖延半分,可如今他满心戾气无处发泄,这些人来得恰是时候。
“邬岳!”孟怀泽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急声喊道,“住手!”
已经刺破躯体的金线悠悠停住,邬岳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来:“这些人我杀了也不行?”
他身上的暴戾杀气不加收敛,周围十几里万物皆寂,孟怀泽看着他,缓慢地摇了摇头:“他们做了什么有官府裁决,没有人能够随便夺去别人的性命。”
往日里他秉持的信念在如今说来却显得无比干涩,在这样的乱世里,这样的话连孟怀泽都不知是否真的该信了。
可无论怎样他都是一个大夫,即便这些人积恶累累,他也无法见死不救。
缠绕在那些人身上的金线消失了,几个人嚎哭着爬起来想要感谢,那些声音却倏然消失干净了,地上多了几条被割下的舌头。
邬岳看也未看身后的一片狼藉,越过孟怀泽径自朝前走去。
东方的天际已经破白,他披着人间第一道晨光,走在破败的街上,像是恶魔,也像是神灵,皆是遥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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