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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nbsp;nbsp;nbsp;“太危险了。”洛北说：“北上阻击默啜，是要袭扰突厥大军，其中危险，我不说你也明白。”

nbsp;nbsp;nbsp;nbsp;“至于留下来收拢阿史那忠节的残部便是要做好随时随地和突骑施人硬碰硬的准备。”

nbsp;nbsp;nbsp;nbsp;“至于和我一起奇袭突骑施牙帐么？”他随着张孝嵩的目光，望向了巍峨苍茫的天山：“首先要穿越的就是眼前这连绵不断的天山山脉。”

nbsp;nbsp;nbsp;nbsp;张孝嵩被昨夜一战激起的一腔壮怀激烈，终于是在朔风烈烈和眼前的雪山之前平静了下去。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洛北，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中也倒映出了与他自己眼中一样的雪山云海，但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东西，是他所没有的——

nbsp;nbsp;nbsp;nbsp;沉静淡然。

nbsp;nbsp;nbsp;nbsp;这便是兵家所说的，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为上将军！

nbsp;nbsp;nbsp;nbsp;张孝嵩一时缄默，闭口不言，半晌才道：“我要去和冯中丞谈一谈。”

nbsp;nbsp;nbsp;nbsp;“我稍后会去。”洛北轻声提醒他，“我要请他和我一起同审苏禄。”

nbsp;nbsp;nbsp;nbsp;冯嘉宾端坐帐中，正在吃两个士兵替他端来的烤鱼和热汤，见张孝嵩神情疲倦地来了，忙招呼他坐下：“坐，坐，孝嵩，情况如何了？”

nbsp;nbsp;nbsp;nbsp;张孝嵩删繁就简地和他说了洛北的谋划：“洛将军的想法，是兵出三路，好围魏救赵，逼迫娑葛撤军回援。”

nbsp;nbsp;nbsp;nbsp;“这个洛北倒是有勇有谋。只是有一点他想多了。”冯嘉宾沉吟片刻，才笑道：“如果默啜真的要出兵西域，北庭都护阿史那献将军绝不会坐视不理。所以郭知运所部的这三百人，只是看似凶险。他们身后还有北庭数万军队呢。”

nbsp;nbsp;nbsp;nbsp;大唐的朝臣们文武分界并不明显，从贞观群臣，到高宗时的裴行俭、苏定方，再到武周的狄仁杰，本朝的魏元忠，都是出能主领军事，安定一方，入能治国理政的大才。

nbsp;nbsp;nbsp;nbsp;冯嘉宾能被派到西域，自然也在军事上有些见解：“这三路兵马之中，他是把最危险的那一条留给了自己。”

nbsp;nbsp;nbsp;nbsp;张孝嵩恭敬道：“还请中丞给卑职解惑。”

nbsp;nbsp;nbsp;nbsp;“自汉代以来，要快速穿越天山，走的无非是乌孙人当年迁徙的古道。一路坡度平缓，还有河流补给，是最适宜不过的路线。”冯嘉宾道，“只是穿越乌孙古道，最适宜的时节是夏日到秋日，河水潺潺，百草丰茂。如今已是初冬季节，连计舒河口都飞起了雪，山中天气不可预测。这一去，实在是危险重重。”

nbsp;nbsp;nbsp;nbsp;他望着张孝嵩紧张神情，似乎察觉到什么似的：“你不会打算和他一起去吧？”

nbsp;nbsp;nbsp;nbsp;“卑职身为监军，理应与主将同往。”张孝嵩见他看破自己的心思，也不掩饰，抱拳道：“还请中丞准许。”

nbsp;nbsp;nbsp;nbsp;冯嘉宾瞪大眼睛望着他：“孝嵩啊，朝廷律例可没叫监军和主将寸步不离，你要是真的要履行职责，就留下来——等着朝廷的大军来解救四镇。穿越天山，搞奇袭，这是亡命之徒才会干的事情。成功了是理所当然，失败了自己还要负责任，你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这样去冒险？”

nbsp;nbsp;nbsp;nbsp;张孝嵩还要再说什么。洛北已然从另外一侧走来，请冯嘉宾移步去与他同审苏禄。

nbsp;nbsp;nbsp;nbsp;“我去去就来。”冯嘉宾拍了拍张孝嵩的手臂，“孝嵩，你一夜未睡，且去休息吧。”

nbsp;nbsp;nbsp;nbsp;苏禄被关在一处空旷的营帐中，周围看守严密。洛北替冯嘉宾掀开帘帐，久违的光芒让苏禄眯了眯眼睛：“来的人是谁？”

nbsp;nbsp;nbsp;nbsp;洛北低声以汉话答他：“是我。洛北。”

nbsp;nbsp;nbsp;nbsp;苏禄冷笑一声，坐直身子，带动一阵锁链的声响，他望着一营帐的人：“好啊，你们要问什么就问吧，不过答什么，要看我的心情。”

nbsp;nbsp;nbsp;nbsp;那被临时叫来充当“译语人”的士兵立马不敢说话了，只直直地转过头去看向洛北：“将军，这”

nbsp;nbsp;nbsp;nbsp;“你翻译你的就是了。”洛北坐在身后的一把胡床上，神情中带着些疲惫，他一手撑着下颌，似乎真的快要睡着了：“冯中丞问什么，苏禄将军答什么，都是他们的自由，和你没有关系。”

nbsp;nbsp;nbsp;nbsp;果然，那士兵译完，冯嘉宾勃然大怒，他一拍桌子，恨声道：“苏禄，朝廷待你突骑施恩重如山，你们为什么要背盟东侵？！”

nbsp;nbsp;nbsp;nbsp;苏禄的委屈比他更大：“朝廷恩重如山，你们的恩，就是从我们突骑施人的手里夺走了我们拿回来的碎叶城，给了阿史那斛瑟罗那个废物？你们的恩，就是派了这个狡诈的汉人洛北来和我们首领谈判，让他不知道以什么妖法蛊惑了首领，让他答应了那么多苛刻的条件？”

nbsp;nbsp;nbsp;nbsp;“要是这都算恩情的话，我为什么不能从安西都护夺走一个城池，再交给依附我们突骑施的部族管辖？！”

nbsp;nbsp;nbsp;nbsp;“败军之将，你也配在这里嘴硬！”冯嘉宾道，“你知不知道，我可以杀了你？”

nbsp;nbsp;nbsp;nbsp;“我当然知道，”苏禄冷笑一声，“那冯中丞也应当知道，安西四镇和你的下属吕守素，如今还在我们突骑施人的手里。这场仗，谁胜谁败还不一定呢！”

nbsp;nbsp;nbsp;nbsp;冯嘉宾气急，正要说些什么。洛北却已经立起了身，敲了敲冯嘉宾面前的那张桌子，依旧以汉语道：“苏禄将军，说事情就说事情，不要东拉西扯的。现在大唐只想知道一件事情，突骑施为什么要背盟东侵？”

nbsp;nbsp;nbsp;nbsp;“你们从长安来的人都不清楚吗？还要来明知故问！不就是你们的宰相收了阿史那忠节的黄金，要保他留在西域，统领突骑施的土地？我突骑施没有那么多的黄金奉送，所以平白要受兵戈之祸，我们认了。”苏禄冷然道：“但要我们突骑施的儿郎跪下受死——绝不可能！”

nbsp;nbsp;nbsp;nbsp;他这番言辞慷慨激昂，哪怕冯嘉宾听不懂，也从他的神情中窥见一二。待到那士兵翻译完毕，冯嘉宾脸上露出惊讶神色：“你说你说是谁收受了阿史那忠节的贿赂？”

nbsp;nbsp;nbsp;nbsp;“你们大唐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苏禄低下头，“当时娑葛可汗的使者娑腊正在长安贡马，听到了你们要对突骑施用兵的消息，就飞马回了突骑施牙帐，娑葛可汗为了自保，才发兵攻击安西。要论背盟的罪过，恐怕怎么也论不到我们突骑施人身上。”

nbsp;nbsp;nbsp;nbsp;冯嘉宾心绪复杂极了，安西四镇处处战火，死伤军民无数。战死了一个将军，被俘了一个御史这一切的起源，竟然只是一个宰相收受了一个蕃酋的黄金！

nbsp;nbsp;nbsp;nbsp;他们把朝政当什么了？他们把大唐的天下当什么了？他们把安西的百姓当什么了？

nbsp;nbsp;nbsp;nbsp;“冯中丞，”洛北侧过身去扶住他一只手臂，“您的伤还没有痊愈，还是不要久站的好。我派人扶您回帐去休息吧。”

nbsp;nbsp;nbsp;nbsp;他打了个手势，那充当“译语人”的士兵忙不迭地小跑过来，扶着冯嘉宾出去了。

nbsp;nbsp;nbsp;nbsp;洛北走出帐外，回望了一眼苏禄，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一碰，又各自分开。苏禄忽而开口以汉话道：“洛将军，几日之内，你能从于阗奔袭到这里，打乱了我的布局，我很佩服。但现在四镇已经陷落，凭你手上这点人，你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