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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酒店后,苏云台刚刷开房门,万小喜就从隔壁冲出来,势如破竹,塞他一满碗花蛤。
她醉得几乎站不住,靠着墙嘿嘿地笑,戏特别足,“恭迎主上回宫,乱臣贼子已斩于菜市口,请主上放心。”
估摸着这“乱臣贼子”指的是陆小为的助理,万小喜舍命拼酒,把人喝趴下了。苏云台笑了笑,说:“谁是你主上,别乱叫。”
万小喜站直了,“行,那就夫人吧。”
苏云台本来还想扶她一把,一听手就缩回来,拎着花蛤转身回屋,撂了一句:“跪安吧啊。”
花蛤还热乎,个个浸在喷香的汤汁里,上头还堆着切得细腻的蒜沫。苏云台吃了小半碗,饿倒不太饿,只是觉得累,胸口空了似的陷下去一大片。半夜里起了点凉风,他草草冲了个澡,仰面躺在床上,思忖半晌,霍舟跟个影子似的在眼前晃晃悠悠,赶不走驱不散,他想不明白,已经栽过一回的人,为何还想往同一个坑里跳?
可能是霍舟这顿饭真起了作用,许久不见的负疚感居然冒出了头,苏云台对着惨白的天花板眨了眨眼,猛地翻身,扯过薄被,关灯,睡觉。
都他妈什么破事。
后两天没再看见霍舟,苏云台悄悄向酒店前台打听了,确实有这么个剧组,主角是个男狐狸精,动不动就扒衣服露胸肌,酒店的几个小姑娘都去围观过,不过这两天没见着他们的小面包车,听说是拍完了,已经走了。
走了?走了最好。他暗暗松了口气,一颗心端端正正揣回了肚子里,专心拍戏。
后头的戏没再大改,就按着本子走。江酹月久等郑念不着,只得以身犯险,单枪匹马闯进去找人。好在他当时穿着一身中央军的军服,胡乱扯了个理由要拜会里面的副站长,外面的便衣瞧他的肩章,没敢拦,派人请示了,才放进去。
之后顺利成章地反转,枪战,郑念的小组闻声前来支援。大概是先前陆小为那长镜头拍得着实遭罪,这回轮到江酹月,钱导居然没强求,一点点分解了来。火车将将要到炸药点,被绑在货箱边的郑念才悠悠醒转,前方有打斗声,远处还能听见整齐划一的跑动声,这副站长带的人手远比看上去的多,分散在整列车上,这时候才围过来,想要一锅端。
江酹月在军统的包厢里大打出手,窗外景色飞驰,他已经能望见埋了炸药的那段铁轨。这副站长一心想要活的,不准人往他要害开枪。苏云台装出几分跄踉,扑到车厢门边,想打断两节车厢间的挂钩。
两枪下去纹丝不动,江酹月自己倒被副站长一枪顶在了脑袋上,这人说话语气平直,自带一种“大局在握”的腔调,“江老板,薛某久仰了。”
苏云台怔了怔,转头,嘴唇一抖,问:“你知道是我?”
薛副站长像看个笑话,“江老板贵人多忘事,当年你那头一份活儿就是我派人找的你。”
江酹月慢慢站了起来,他已经看见对面车厢里的人影,郑念冲到了门边,货车车厢和普通车厢之间有段距离,他在郑念冲出之前转过了身,面对黑洞洞的枪口。郑念的整个小组伤亡惨重,四个人里还剩下两个人,被几个便衣用枪顶着头,按在地上,他们都负了伤,左边那小姑娘胸口已经沁出了血,一大片,染得木地板发黑。
江酹月知道这两个人,郑念给他提过,拐弯抹角地说是自己的同学老师,那小姑娘平常在一家茶楼打工,说是想攒钱给她妈妈买点巧克力,洋货儿,老人家一辈子没尝过,另一个年龄大点儿,是个码头的脚夫,刚娶了媳妇儿,没事儿就揪路边的草编土戒指,说编满一百个就能攒够钱买个金的。
薛副站长笑了笑,“那会儿江老板还没出科,带个小孩子,瘦巴巴的。”
江酹月一双眼睛厉起来,瞪着人没动,本就不是话多的人,手起手落干的都是杀人的活儿,这一眼扫过去尤其凶。
薛副站长说:“我当时就觉得,你得是头狼。”
江酹月忽地笑了,嘴角带血,笑得很出彩,“薛站长抬爱,让您见笑了。”
薛副站长用枪口点着他的血迹,又突然给了他一枪托,血流得更凶。
这一下拍之前对方跟他打过招呼,看着狠,实际没打着,苏云台配合地歪过脸,等着化妆师趁间隙给他抹抹血。
郑念在后头伤得也不轻,货车车厢里的看守不少,人人带枪,他被绑着手,活动不开,肩上已经挨了两枪。到这儿谁都知道是陷阱,可吗啡在眼前,他放弃不了。
还在左冲右突的档口,前面车厢传来四声枪响,郑念贴着车厢,从窗户里看见自己的两名组员滚下去,像两个被丢弃的破麻袋似的,滚进江里。一瞬间,他咬着牙呜呜低吼了两声,整张脸都在抖,混着血和汗,狰狞得如同恶鬼。
他从边角冲出,扬手抬高一个看守的枪口,当空扫射,车窗玻璃碎了,他压着对手,直接把人的脖子往玻璃上凑,郑念一双眼睛很红,一个个干掉看守,最后跪在车厢门口,陆小为处理得很婉转,没歇斯底里地叫,他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问:“还有没有……”
他想问有没有人,最后一个字轻得听不清,列车哐哐的声音里,前头一丝应答也没有,只有军统的人拉开门跑来,想跳上货车车厢。郑念一边点射,一边还往对面望,他似乎看到了个熟悉的背影,可人影幢幢,他又分不清。
眼见着快要到爆炸点,江酹月陡然爆发,抬手握住薛副站长的手腕,枪口直接顶在自己肩头,对方果然开枪,同时整条手臂也被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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