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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荒马乱（第1页）

夜朔风如刀，贾政喉结滚了两滚，攥着松花绿衣襟的手指节泛白：“李贵，速取我库里那卷米襄阳的《蜀素帖》来！”

廊下灯笼被风吹得打旋，李贵捧着钥匙还未出院门，却听得身后暴雷般断喝：“且住！”贾政劈手夺过匙串，冰棱子似的铜齿直硌进掌心纹路，又唤来伴鹤、秋石二人，“你三个同去，须得眼不错珠地盯着。”

半盏茶后，李贵连滚带爬扑进院中，额角磕在太湖石上鲜血直流：“老爷！书房暗格里的《蜀素帖》没了！暗格空空如也！库房里……”

贾政不等他结巴完，踉跄着撞开众人，当他看见空空如也的紫檀多宝阁时，喉间发出“嗬嗬”怪响——

他的顾恺之《女史箴图》只剩卷轴、，李廷珪墨化作齑粉，洮河砚台不翼而飞，一匣子极品鸡血石，一匣子上等黄油冻，印章未刻都未刻便消失不见，那一箱箱书这一柜柜画，全不见踪影。

“噗通”一声，贾政直挺挺栽进装画缸，缸底残余的雨水溅湿他花白鬓角，众人七手八脚抬人时，门外王夫人突然磔磔冷笑：“二老爷好生体面，这私库比雪洞还净三分！”

何止王夫人，这下子连偷偷高兴让人一直盯着的赵姨娘都乐不起来——什么玩意儿？老爷的私库被盗？那环儿和三姑娘怎么办？

赵姨娘匆匆去看自己的小金库，不见一粒银瓜子，松了一口气，但想到老爷变成穷光蛋，又捶胸顿足哭将起来，哭的竟然比自己的私库丟了还要伤心。

等贾政在针灸中转醒，第一件事便是：“报官！即刻报……”完全不顾什么贾府颜面。

正乱着，忽见琥珀提着玻璃绣球灯匆匆而来：“老太太听见西边动静，叫我来问……”话未说完便噎在喉间——王夫人松散着发髻，贾政官袍下摆沾着墨渍，她何尝见过他们如此不顾颜面，满地跪着的丫鬟婆子脸上身上全都带着血痕。

贾政猛地推开小厮递上的醒酒汤，官靴踩得青砖“咔咔”响：“更衣！取我那件石青缂丝貂褂！我这就去见老祖宗商议。”

王夫人却攥着半截翡翠压襟冷笑：“这会子你倒是不顾孝顺了？”但也没什么。

荣庆堂内沉香缭绕，贾母歪在石青金引枕上，乌木拐杖横在膝头，忽见琥珀急匆匆打帘子进来，身上连发鬓还沾了不少雪粒子。

“老祖宗，二太太二老爷的库房被盗了啊……”

待听完琥珀禀报，贾母五指骤然收紧，乌木拐杖磕在楠木床沿发出一声闷响：“你说老二家的库里东西没了大半？”

她不认为贾政库房里有多少东西，毕竟她这个儿子不管家业，不在乎身外之物，倒是王夫人，她知道她这些年管家必然从贾府捞走不少油水，更何况还有林家，起码十之一二在这人库里。

见琥珀点头，贾母突然用力抓住鸳鸯的手：“开我私库！”

鸳鸯也从贴身荷包掏出三把钥匙，刚转身，贾母在后面又补了句，“从第三重槅扇开始查——左数第七个螺钿柜里有先帝赐的碧玉圭，第四个紫檀匣装着老婆子陪嫁的庄子、店铺、田契……”

待鸳鸯捧着账册回：“连老太太体己银票都分文不少，库房也暂时未发现被盗的痕迹。”贾母长叹一声歪回引枕，这才觉出后背冷汗早浸湿了绛紫色绸袄。

“母亲！”

贾政踉跄着撞进来，王夫人蓬头垢面紧随其后，这还是二人打扮过后的模样，贾母抬手就将桌上暖手炉砸过去：“作死的孽障！库房重地竟让人搬成空壳子！”

“儿子错了……”贾政跪在青玉砖上浑身发抖，泣不成声。

却忽听外头传来鬼哭狼嚎，贾赦抱着空荡荡一梨花木匣子冲进来，玄狐大氅拖在雪地里染成灰扑扑一片：“母亲要给儿子做主啊！我那私库竟被人搬空了啊……”

邢夫人也捏着帕子假哭：“媳妇陪嫁的翡翠头面啊，上面可都是祖母绿和桂圆大的东珠呢！”她当然是没这套头面的，不过这不是一视同仁吗，也哭自己丟了东西，免得自己太过特殊被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