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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人,这便是你所求吗?”
一旁的李炳表情未动,略显浑浊的眼透出一丝锐利的光,他藏于袖中的手紧了紧,随即俯身行礼,郑重道:“除此一事,微臣别无所求。”
他深知,自陛下决议开科举后,世家就已渐渐失去优势。天下有才之人众多,他们这些世家子弟不过是受祖辈荫庇、占了先机。若资源均等,大部分不思进取、甚至糜烂度日的子弟根本没机会爬至高位。
而自己,也不过是占了官位的优势——冀州下管辖城池众多,其中不乏交通要地。可他一人身居高位又有何用?赵郡李氏这些年越发没落,族中子弟竟没一个能看,除了二郎李津。
想到这,李炳在心中叹了口气。
无人可用啊,只能尽力护一护他了。李氏还能走多远,且看造化了。
“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他深深低下头,双手相抵,举过头顶,向西南行礼。
“父皇任人唯贤,本宫这毕竟无法作保。不过若李二郎君当真有才有能力,本宫愿为举荐。”薛蕴容满意地笑了。
“我倒有一句话想问问李二郎君。”始终缄默不语的越承昀突然开口,他抬眸紧盯李津的眼睛,“天下何人最苦?”
天下何人最苦,这个问题,当年金殿上,陛下也曾亲口问过他。
他那时答了什么呢?
骤然被提问的李津身形一僵,在越承昀的视线下有些慌乱。他唯恐驸马所问内有深意,迟疑半天答道:“陛下……最苦?”
话音刚落,余光扫到叔父骤变的神色,他心下一惊,知晓自己偏了心思,硬着头皮想要补救:“陛下日理万机,上至朝政大事、下至沿边各地民情,自然辛苦。平民百姓……也苦,上难有出头之日,下……”说到这,他流露出难堪的神色,“下难养护家庭,所以也苦。”
其实作为世家子弟,李津自然清楚百姓苦的根本缘由,但他选择与众人一样掩耳不听。而此刻却要他点明道出,心中羞愧不已。
享他人难享之荣华,却未做应做之事。
几乎是低着头磕磕绊绊地说完,他紧张地觑着公主与驸马的脸色。
越承昀听完神色却没有太大变化,他恍然觉得李津和曾经的他很像。
像在都没能跳出眼界局限。
曾经的他从平原县一路走到建康,过五关、斩六将,层层选拔下终于站在了金殿之上。面对景元帝提出的这个问题,他无所畏惧、带着满腔对世家的怨恨直言道:“世家以外最苦。”
彼时景元帝神情温和,听了也并未斥责他,只是说了一句话,让他自悟。
“付出努力却未得相应收获者,最苦。”他将那天陛下所说的话平静地转述。
陛下苦,苦于劳心劳力然政事未解、民生难变;世家领头人苦,苦于想重振家族荣光奈何族中无人可用;百姓苦,苦于四季辛劳然资源不均、堪堪饱腹。
这番道理,前世少年意气的他始终没能明白,还以为是陛下为世家开脱。
想到这,他自嘲一笑。
晋朝十六州,哪个不是陛下心中所系?天下万民,何人不是陛下所爱?
“万望你谨记。”
他真心希望李津能听明白。
侧过头,越承昀冲薛蕴容粲然一笑,歪了歪头:“我已谨记。”
*
与李炳商谈一事意外的顺利,甚至并未多费口舌。
薛蕴容抱着卷轴字画离开太守府时,心中还隐隐有些不真实。她回首重新端详着这座府邸,白墙青瓦,是再寻常不过的建筑风格。
李炳此举,除了他内里的一颗忠厚心外,何尝不是为家族殚精竭虑、为子侄劳心劳力呢。
“不知这般的臣子还有多少。”她心下怅惘,低声喃喃。
“定有不少。”越承昀低声安抚。
太守府不远处的街道上传来过往行商的叫卖声,越承昀错眼去看,恰好瞥见担子上挂着的一个物件,心中一动。
他拉住薛蕴容,言辞恳切:“我们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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