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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回来的时候陆怜还没睡,霍春生进屋时他正坐在床沿,盯着地板发呆。
“我明天下山一趟。”
听见霍春生说话他才抬起头,“嗯?哦、好。”
也不问他去干什么,霍春生有点怨他似的,过来吹了灯。
夜色涌进屋里,霍春生走过来伸手揉了揉他脑袋。
“啊?”陆怜明显愣了下,仰头看他,朦胧的月色里,霍春生只看得见那双水波般的眼睛,“快睡觉。”
“哦,好。”
盯着他躺下盖好被子,霍春生才走去自己床上,躺下了,又盯着那个圆圆的头顶看了好一会儿。
这是什么心情呢?霍春生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好像一颗提起来的心就这么被晾着了,像屋檐下的风铃,风一吹就摇摇晃晃,叮叮当当。
第二天一早格外冷,天刚蒙蒙亮霍春生就醒了,起来穿衣收拾。
灶里还有没烧尽的火,霍春生把留给陆怜的饭菜放在锅里温着,出门前又去屋里看了一眼,陆怜还在睡。
霍春生在他床边站了会儿,没叫醒他,而是轻轻掀起床尾的被角,用手比划丈量他脚的尺寸,在心里默默记下,又小心给他掖好被子,关紧门下山了。
到了街上,先把兔绒拿去铺子做鞋子护膝,又交了两身亵衣的钱,再到街上去买其他东西。
经过一家做卤牛肉闻名的铺子,闻到香味,过去买了两斤牛肉外加两坛子黄酒。等切肉时旁边几个人聊得热火朝天,说前几天桥下死了人之类的话,都飘进旁边霍春生耳朵里,霍春生嫌吵,拿到肉转头就走。
桥边有个摆摊卖首饰的,霍春生路过时摊主正跟人介绍,说是抚州聚艺斋的首饰,霍春生听着耳熟,想起陆怜曾说过他爹原是抚州的什么官,那抚州应该就是陆怜的家乡吧?霍春生又掉头回来,扫了一眼,在一堆五颜六色的珠花钗环里看见一只粉色的荷花素簪。
摊主立刻捧起来给他看,“小哥眼光真好,这料是芙蓉石的,雕的是八瓣莲花,花瓣中间包着莲蓬,寓意吉祥如意,好运连连吶。”
霍春生没听他说什么,只接过簪子左看右看,莲花,莲蓬,陆怜,真巧。
他爽快掏钱,摊主笑得合不拢嘴,拿盒装好递给他,“祝小哥姻缘顺遂,心想事成!”
霍春生懒得跟他解释,揣上东西就往家赶。
一路出镇,霍春生脚步飞快,可过了长亭之后,他总感觉背后好像有人跟着,一回头,又什么也没有。
他想是错觉吧,离了官道往山上走。
他一走,长草边就窸窣响动,两个影子鬼鬼祟祟地冒出头,一溜烟跟了上去。
又过了好几天,雪渐渐化了,霍春生走在潮湿的林子里,悄无声息地跟着一只觅食的麂子,刚抽出箭,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唤,树冠震动,鸟雀扑腾,霍春生仰头看去,几只猴子在树间荡着散开,麂子也窜没了影,这是警告,霍春生立刻收了箭抽出短刀,快步离开林子。
半山腰的水洼叮叮咚咚,霍春生坐在水洼边的石头上休息,百无聊赖地往水洼里扔石头,本来在想刚才林子里的事情,想着想着,思绪渐渐跑偏,想起那天送簪子的情形。
“这……怎么是支粉簪?”陆怜先是惊讶,后又疑惑。
“不喜欢?”
“不是不是,这簪子精致好看,好看的东西谁不喜欢?可就是……这像是女儿家的东西,我戴不象话吧?”陆怜看着霍春生的眼色,小心翼翼问,“要不就……去退了?”
“老板说是抚州聚艺斋的东西。”霍春生没想什么男女,只是觉得东西好看,陆怜戴肯定也好看,就不死心,“你不喜欢吗?”
陆怜立刻摇头说不是,可又一脸为难,捧着匣子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霍春生就明白了。
“算了,你不喜欢就丢那吧。”霍春生泄了气,合上匣子硬推到他怀里。
他扭头往厨房走,陆怜忙跟上去,“可、可放着多浪费,要不还是退了?别白费这个钱,嗯?”
“不值钱,丢那吧。”
回忆就到这,之后霍春生再没提起过簪子的事,而陆怜是怎么处理簪子的他也故意不去注意,不过总之是没有戴。
这几天霍春生总想起这事来,一想起来就烦躁,既尴尬,又有点恼,不是恼陆怜,而是恼自己自作多情。莲,怜,还是家乡的东西,他以为陆怜一定会喜欢的,可没想到陆怜并不在意,就和那天的米糕一样。
不细想还好,一细想霍春生又烦躁起来,把脚边的石头又碾又踢还不够,又捡起来狠狠往前面山林里扔,石头咻地飞远,落进树林,忽听见一声哎呦,霍春生立刻站起来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
林子里一阵窸窸窣窣,霍春生警觉地把手放到腰上短刀上,却看见石头落下的地方冒出来两个人,霍春生和那两人隔着水洼树林对望,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好一会儿,其中一人才说,“刚才是你扔的石头吗?”
屋檐下滴滴答答,陆怜坐在檐下仰头看云,手里握着那支莲蓬簪子,指腹轻轻地在簪身上摩挲,把冰凉的簪子握得温热。
那天霍春生的脸色很不好看,陆怜现在想起来挺后悔,好歹是他一片心意,自己不该扫兴,当时就该笑呵呵收下才对。可是聚艺斋的首饰多贵啊,这种小地方怎么会有,有也不会是真的啊,陆怜是怕霍春生上当受骗,想着自己可怜,一听人说是抚州的就买了,叫他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他想霍春生也许是自己一个人住在这山上,什么都不懂吧,才买这么个女孩儿的玩意儿送给他这个大男人,多奇怪啊;可转念一想,也许人家根本没想那么多,男人穿粉衫的都有,他戴个粉簪子又算什么?别是自己狭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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