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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nbsp;nbsp;nbsp;霍眉后来就帮张大娘蒸馒头去了,心神不宁地揣摩着:他什么意思?
nbsp;nbsp;nbsp;nbsp;她自然听得出他的讥讽,这讥讽还是针对她家人的,让她恼火异常,换个情境就该开骂了。而之所以没有开骂,是因为席玉麟说她很聪明。没人说过她聪明,坏一点的评价是骚,好一点的评价是漂亮、能干、善解人意,这也都在她对自己的认知内。但没人说过她聪明。人们只说霍振良聪明。
nbsp;nbsp;nbsp;nbsp;感觉真怪,这明明是个很了不得的词啊,人家读书的人才聪明嘛。哪能用来形容她呢。
nbsp;nbsp;nbsp;nbsp;下午开锣,她把水烧开,正泡着茶,张大娘从外面跑进来道:“又有人找你。哎哟,怎么总有人找你?”
nbsp;nbsp;nbsp;nbsp;“我马上去。你把这些泡了,记着绿茶比乌龙、普洱需要的茶叶少,铁观音是乌龙茶不是绿茶。”
nbsp;nbsp;nbsp;nbsp;自从她发现张大娘实在太舍得给茶叶后,自己替了上来,茶水开支少了三分之一。
nbsp;nbsp;nbsp;nbsp;霍眉在锅炉边的抹布上蹭了蹭手,跑到大门口,看到蔡行健的时候差点没笑出声。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也弄了个范章骅那样的油头造型,问题是人家范章骅头发多,他这发际线都快退到头顶上去了,露出个光光的前额。大清亡了,没人通知他吗?
nbsp;nbsp;nbsp;nbsp;“蔡医生!你今天好潇洒呀。”
nbsp;nbsp;nbsp;nbsp;“哈哈,霍小姐见笑了。你在这儿工作?”
nbsp;nbsp;nbsp;nbsp;“是呀。”霍眉想起范章骅那个疯子,把一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工作,是来听戏的还是找我的呀”给憋回去了,“你是来听戏的?快请进。”
nbsp;nbsp;nbsp;nbsp;蔡行健愣了愣,随后“噢”了一声,笑着随她往戏楼走,“我没做好功课,听戏需要买票吗?”
nbsp;nbsp;nbsp;nbsp;“不用,直接进,我们这里坐下必须要买吃食茶水,听戏不用另外花钱的。”
nbsp;nbsp;nbsp;nbsp;“瞧我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又让霍小姐笑了一回。因为我从来不听传统戏剧,都是看文明戏。霍小姐知道文明戏吗,原是留学生仿照欧美、日本话剧创造的新剧,在表演上有很严肃的艺术追求,以民主革命为内容的政治戏居多;而这传统戏剧,一般就讲的是情情爱爱啊、兄弟义气啊。”
nbsp;nbsp;nbsp;nbsp;他说半句,霍眉就略带惊讶地轻轻“啊”一声,跟在后面接话,“蔡医生的情操真是超凡脱俗。不像我,我就听不懂什么民主,只知道情情爱爱。”
nbsp;nbsp;nbsp;nbsp;蔡行健笑得眼尾都开了花,偏头打量她的表情;此时霍眉已经把他引到二楼,正在拿钥匙专心致志开包厢的门,没有特地看他一眼。
nbsp;nbsp;nbsp;nbsp;他落座点了杯太平猴魁,掏出钱,霍眉又把他的手推回去。
nbsp;nbsp;nbsp;nbsp;肌肤相贴,她的手温热、细腻、有肉感,蔡行健对自己的揣测有了信心,正考虑要不要趁机握住时,霍眉又若无其事地将手缩回去,解释说:“你是千里的朋友,如何都不能收你的钱的。”
nbsp;nbsp;nbsp;nbsp;心情真像辘轳上的水桶,有时饱满沉甸地提上来,有时又失控坠下去。待她走后,蔡行健仍沉浸在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营造出的氛围中,只觉得来的路上更抓心挠肝。
nbsp;nbsp;nbsp;nbsp;霍眉下去嘱咐张大娘别把客人往蔡行健的那个包厢引,免得交谈声大,打扰了客人听戏。张大娘满口答应,夹着托盘在观众席巡视一圈,回厨房去了;结果她转头就看到个上了年纪的驼背老人,屁股坐在长椅上,上半身就卷下去,头根本抬不起来。
nbsp;nbsp;nbsp;nbsp;遂去拿了个枕头垫在他背后,又搬个矮凳用来搁脚,人便可半躺着,望见戏台。
nbsp;nbsp;nbsp;nbsp;老人的女儿谢过了她。张大娘没注意到也就罢了,这做女儿的也不主动提要求。城里人就是眼里没活。
nbsp;nbsp;nbsp;nbsp;这才端一杯太平猴魁、一盘瓜子糖果去楼上陪蔡行健。
nbsp;nbsp;nbsp;nbsp;不让客人进这个包厢果然是对的,蔡行健一直在讲他那个文明戏,讲着讲着又开始讲民主。这也就罢了,话题引申到孙中山的时候霍眉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果然就听他道:“......北伐以来,吴佩孚、孙传芳的势力基本上都被消除了,冯玉祥、阎锡山选择归顺,那奉系再怎么说都在名义上接受了□□。我们在干什么?四川在干什么?‘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平蜀未平’,真不是一句虚言!”
nbsp;nbsp;nbsp;nbsp;霍眉真怕他下一句就是“四川这些军阀真不是个东西”,再怎么说他都是以范章骅朋友的身份出现在她身边的,把话说破了,叫她夹在中间很不好做人。
nbsp;nbsp;nbsp;nbsp;“真讨厌,”她忽地撅起嘴,“都说了我听不懂这些,蔡医生你一直说,我根本就接不上话!你是不喜欢听我说话吗?”
nbsp;nbsp;nbsp;nbsp;蔡行健感觉浑身的气血都涌上头顶:这是在撒娇吗?
nbsp;nbsp;nbsp;nbsp;“怎么——怎么不喜欢?霍小姐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
nbsp;nbsp;nbsp;nbsp;“自然是情情爱爱。”
nbsp;nbsp;nbsp;nbsp;他连忙“啊”了一声,双手抠着凳子边缘,脚也不自觉大力蹬踩住托泥。只见霍眉噗嗤一笑,将两条胳膊搭在包厢的栏杆上,皮肉被压得微微陷进去;那手臂本是玉藕色,被包厢檐角挂着的宫灯一照,变成了南瓜黄,想来摸上去是温热的。
nbsp;nbsp;nbsp;nbsp;她凝望着戏台,悠悠道:“下一场有我们大师姐。你且看着吧,再瞧不上情情爱爱的人,看她演《柳荫记》,也没有不感动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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