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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场面太大了也是一个麻烦,这么多人寒冬腊月的行出城外十几里相迎,无论真情还是假意都是一份厚重的人情。
尤其当中还有几个人物资望之高已经超出了李泰如今的交际圈子,这份热情也让他大感吃不消。像李虎和侯莫陈顺这样的人都来相迎,对李泰而言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人情负担。
李虎大概也看出了李泰心中的烦绪,趁他入前敬酒之际便笑语道:“某等今日聚此,是渴闻李公贤声。伯山你如此殷勤游走诸席,强作主人姿态,莫非是想将这一份群众仰慕贪据己有?”
李泰听到这话后便也配合着稍露尴尬姿态,旋即便又干笑道:“家君此前足迹不入关西,诸位能知、无非是我在事浅有的拙功。今者承蒙诸位厚爱来迎,一时间难免暗生自得之念。陇西公苛刻指摘,让我自露怯态了。”
众人听到这番对话,也都纷纷笑了起来。尤其是自矜身份的几位,让他们自认是为了李晓而来的确要比受迫于李泰当下势位心里更加好接受一点。
李虎在笑过之后则又站起身来,端起酒杯来向着李晓正色说道:“今日来迎李公,除了有观伯山功绩而仰慕李公家教之外,还是受人所托。河内公因职事所拘、身系陇右,故而不暇归迎,传信告我希望等代为迎接,并转告绝非有意怠慢亲翁,待到得暇一定亲至户中,向亲翁道谢养育佳婿……”
李晓也连忙站起身来,先向李虎略作欠身致意,然后才又转望向陇右方向说道:“犬子旧年趋义入关、处境孤弱,多仰亲翁并关内诸位仁长垂爱关照,凭此恩宠而得创微功,不负众意已经让余怀甚慰。今日余共归国,又得诸公群众亲近若斯,肺腑感激、言不及意,饮圣此杯,并祝国中道义浩然、关西贤能不孤!”
众人听到这话后,便也都纷纷起身陪饮一杯。
李泰前共父亲在荆州时,只觉得他老子性格像是一个不喜热闹和交际的老宅男,但现在看来真到了场合上,这高调起的也挺熘啊。像他跟人喝酒的时候,可就从来都不会说什么豪气长存、大魏永兴。
大帐内氛围自是其乐融融,但也有人表面迎合、内里却不能融入其中。
宇文护瞧着被群众捧作焦点、今日赚足了面子的李家父子,心中不免有些吃味。尤其想到自己如今仍是待罪白身,连带着对同席中的堂弟宇文毓都瞧着有些不顺眼。
作为同与宇文护在河洛战败而被夺官爵的赵贵,在今年大行台共太子元钦出巡之时,于陇山勒碑述功,对文武群臣各有追赏,赵贵也趁此机会以元从而得复官爵。
但宇文护却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他自晋阳入关以来,主要便是帮叔父掌管处理家事,对外军政事情却乏善可夸,还是兄长宇文导推脱自己的赐爵、希望转赐宇文护,这才恢复了他原本封爵。
但这封爵却只是一桩殊荣、并不具备什么实际意义,宇文护虽然已经不在台府内厩中出任马夫,但也仍然没有新的官职授给。
所以说人的悲喜并不相通,在群众欢乐的大帐中,他只觉得吵闹,想要尽快结束这一切,于是便附在宇文毓耳边提醒道:“主上还在府中等候李氏父子入参呢!”
随着气氛正呵呵之乐的宇文毓这也才想起来,连忙站起身来邀请李氏父子随其回城入府。
时下正值隆冬天寒,众人当然也不能在这里久留,喝上几杯热酒暖暖身子,听到宇文毓的提醒后,便也都停了下来,稍作收拾一起回城。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华州城而去,因为道路上并无积雪,车马前行倒也顺利,很快便抵达了城门前。
这么多人自然不可能全都往台府去,于是多数人便先在此道别散开,李泰一一向这些人道谢并约定来日在府中再作宴请,然后才护从着父亲跟随台府群众一路行去。
华州城大街上,此时也聚集了许多的城中居民,这会儿城中群众已经知道是什么人来到了华州,不乏人聚集在大街两侧好奇的张望打量,并大声呼喊道:“哪一位是李郎贤父?请问有何良教才能养成如此壮儿?”
群众们好学之心炽热,纷纷沿街叫喊请教,李泰自是被搞得有点哭笑不得,而李晓在见识到关西官民百姓对他的热情之后,望向这个给他带来诸多仰慕的儿子越发感觉自豪。
很快一行人便抵达了台府,李泰着其他部属家人们先行归家,自己则引着父亲一起进入台府,并小声跟父亲讲解一些关西的礼俗和人事习惯。
台府中一如往常的繁忙,一路行来也多有台府属官向李泰躬身见礼。李泰本待先往直堂拜见大行台,结果却被出迎的谒者告知大行台已经暂停今日政务,返回内府设宴准备招待他们父子。
李晓听到这话后也不免大感受宠若惊,没想到自己一介草民抵达关中竟然能够让执掌军政要务的大行台都暂停办公而准备接待,越发有感自己这个儿子在关西这几年真的不是白混的,上上下下全都面子十足。
李泰自然知道类似的收买人心的手段、大行台向来是信手拈来,但每每自己受到这种待遇的时候,心里也是暖暖的。
一行人又转往内府而去,终于在进入内府前庭的时候见到了大行台。李泰向父亲略作暗示,然后便先趋行入前,向着宇文泰作拜道:“臣李伯山奉命归国述事,拜见主上。”
宇文泰这会儿已经换上了一身燕居时服,并且身上披了一件大裘,只是垂首看了一眼作拜在地的李泰,然后便阔步走向了李晓。
“小民陇西李晓,见过安定公……”
李晓顿足下来,方待长揖见礼,宇文泰已经走上前来两手托住他的臂肘,旋即更反手将披在身上的大裘解下来围在了李晓的肩上。
“关西入冬便颇苦寒,若非久居此乡则就难耐。孤亦入此数年之后才渐适应,仁略新从江北暖乡转入,更兼行程劳累,想是也颇觉辛苦罢?但也只是短时,户中儿郎大功立世、有益家国,如今仁略入此,终于让此功勋门第完整无缺!”
宇文泰给李晓围上自己的氅衣后,又拍着他的肩膀笑语说道,神态动作都颇为亲昵。
李晓虽然在路上已经得了儿子许多提醒,但仍然没想到宇文泰这个堂堂大行台能够自来熟成这一步,在外面对群众时尚能应对自如,这会儿却有点反应不过来,身躯僵直片刻后才又连忙欠身道:“小民初履关西、于国无功,实在愧受安定公如此礼遇……”
宇文泰听到这话,脸色却陡地一沉,抬手一指被他无视了好一会儿李泰怒声道:“过来!你父子相聚不是短时,难道不曾将我前言转告你父?竟然作此自薄之声!”
说话间,他又拉着李晓的手腕说道:“此子岁龄放在谁人府下,都不过是在学在养的少徒,谁敢重任加之?孤能用之不疑,而此子也不负厚望,每有大功报我!如此才性勇力,岂是天然长成?仁略自言无功于国,我却多得此儿之力、受惠深矣!若再自谦,即是笑我识鉴昏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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